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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恕不從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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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著, 周如水不耐地搖了搖頭,妄圖甩去心中洶湧的小心思。她纖細的指尖慢慢地把玩著玉簍裏的夜明珠,聲音一時間就像是籠著一層雲霧的紗,她淡淡地說道:“之後呢?出了甚麽事了?”

“事兒倒是未出,只是傳言君上知曉此事後, 對瑯琊王家頗有不滿, 更是針對王三郎說了句重話。”說到這, 瀞翠頓了頓, 偷偷擡眼瞅了一眼周如水,才低低地,小心翼翼地說道:“君上怒言,‘溪如北辰, 眾星供之。若不能為我所有, 必成大禍, 當誅殺之。’”

“當誅殺之?”聞言,周如水捏著夜明珠的手恍然一松,隨之, 夜明珠順著她的衣裙滑落在地上,發出了哐當的響聲。如此,直是過了半晌, 她才幾分不安地,低低地問道:“其後呢?”

“彼時,公子詹也在。或許是瑯琊王氏向來中立,公子詹也有收納之心。竟是未有落井架石, 反是寬慰君上道:‘瑯琊王氏向來衷心,王端從來效忠陛下,想是有其父必有其子。更何況,據兒臣所知,王三當時便當著眾人的面直言,‘君子不器。’已是道明了不受所惑之心。‘如此,君上才暫隱了怒氣,不再提及。或許,今日王相上書也是因此罷!畢竟屯田是利國利民的大事,自此事而觀之,王氏一片愛國愛民忠君之心亦是拳拳可見,天地可表。這般,倒也正好免了君上的疑心顧慮了。”

“這麽說來,王相今日之舉,是被夏錦端那一時起意,而被逼得不得不表忠心了?”

“百官都是這麽議論的呢!”

“若是如此,豈不是天下人都會這般以為?謝相也會為此掉理輕心了?”說到這,周如水不禁輕輕一笑,她搖了搖頭,起身,朝窗外望了去。

外頭,碧琉璃瑞,飛檐翼翼。一重一重的檐角橫向飛揚,如是律動的舞一般波濤起伏。彼時,夕陽正自地平線上緩緩落下,霞光輝照,漸次燒紅了整片的碧空。

如此美景,直叫周如水默默地看了半晌。直是過了一會,她才緩緩地收回了目光,背對著立在遠處的夙英與瀞翠。忽然,低低地,恍然大悟地,聲如蚊蠅地喃喃嘀咕道:“屯田便是鹽改?呵,三郎果然是謀無遺算,舉不失策吶!這一步棋,可是誆了多少人的眼呢?這般,我又怎麽還舍得眼睜睜地看著他成為夏錦端的囊中之物?子昂不是說,命由心生的麽?既然她夏錦端可以,為何我周天驕不可以?我也是公主!我也有封邑!她戀權重利,我卻不是。我還可以比她更愛他,更敬他。除了母國家族,我甚麽都願意給他,這樣的話,我能不能贏?可他已經惱了我了,我又該何去何從?難不成,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成為夏錦端的麽?若是如此,我這一生,怕也是不會好了的罷。”

該來的總是會來,廣韻宮那頭才來人,長公主岱便知這會是一場鴻門宴了。

前歲,符翎違令回鄴,還未入皇城便被強壓著回了封邑,連先太子所葬的金山都未上得。長公主岱雖對此事表現得漫不經心,但符翎總歸是她肚裏掉下來的肉,幾年前自知不孕後,符翎更成了她的全部指望。如今,眼看著符翎明晃晃地闖了禍,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。雖知不能任人宰割,但如今謝釉蓮尚未發難,她也是不好隨意動作,自找沒趣。如今,也只得沈住氣,備著厚禮,巧笑嫣然地入了宮。

果然,至廣韻宮後,長公主岱方才入塌,周王便至了。只聽寺人一聲通傳,謝姬與長公主岱忙是迎跪接駕。周王一襲明黃龍袍下了龍輦,虛扶了一把長公主與謝姬,微挑眉,便盯著周岱笑道:“阿岱,近來難得入宮。本是自家人,虛禮便都免了。”

聞言,周岱連連作禮謝恩,可她才起身,便見謝姬扶著周王的手心施施然擡眼時,風情萬種的狹長眸中忽的就多出了幾分濕潤來,那欲哭不哭的模樣實在委屈,端得是嬌媚惹人憐。

見謝釉蓮這麽一瞥,周岱心底就是咯噔一下。果然,周王也因此神色一擰,她盯住謝釉蓮那可憐人見的媚美小臉,一把便攬過了謝釉蓮的細腰,蹙著眉,沈聲地問她道:“愛姬因何淚眼朦朧?”

謝釉蓮等的便也是周王的這句話,只見她眸底暗流湧動,擡起眼來,期艾地瞥了一眼周岱,才哽咽著地說道:“陛下可記得,隨妾自謝府陪嫁入宮的餘嬤嬤麽?餘嬤嬤性子雖粗,堪不得大用,卻也是自小便悉心照顧著妾的體己奴才。前歲,妾曉得千歲去華林行宮只帶了夙英一人陪侍,便覺一未出室的姑子只身在外,身旁沒個懂規矩的老人照料實在不妥,就急急派了餘嬤嬤跟去照料。卻不想……”講到這處,謝釉蓮一陣淚流,鳳眸深斂,雙眼迷蒙嬌軟地看住周王,半晌,才淒楚地低泣道:“卻不想,餘嬤嬤這一去,山高路遠,竟是回不來了!”

周王自不記得一個奴才,但謝釉蓮既講了餘嬤嬤是看顧她長大的陪嫁丫鬟,意義情分自然也是非同一般。再加之她如今傷懷痛心的模樣實在可憐,美色當前,又正是彼此情意正濃的時刻,周王也不免心痛,便斂了眉看向一側悶不做聲的周岱,問她道:“那奴才怎麽了?”

“這……”見周王劈頭蓋臉就朝自個問了來,周岱心頭也是一緊。她的心中早已將謝釉蓮唾了個底朝天,卻這會,咬碎了銀牙也只能往肚裏咽。砰然便朝地上一跪,以頭抵地,顫聲地回道:“是臣妹教女無方,還請陛下贖罪。”

聽她這般答,周王果然肅了臉。他微瞇著眼,冷眼看著周岱,喝問道:“是符翎?非是兕子?符翎又惹了甚麽禍了?她不光偷回了皇城?還去過華林行宮麽?如此膽大妄為,她是要做甚麽?她一個姑子,還想反了天麽?”

說這話時,周王聲色沈沈,不滿之情溢於言表。如此,周岱亦覺得巨雷轟頂,只感渾身上下陣陣發寒。

畢竟,自謝釉蓮入宮後,周王便越發的喜食丹藥了起來,因食丹藥,他的性情更是越發的喜怒無常了。如此,便是奉承了他幾十年的周岱,偶爾也會有摸不準周王心思的時刻。更何況,符翎這次確實犯了大過。

如今,眼見著周王整顆心早已是偏向了謝釉蓮,再加上過往的那些舊故,周岱也知事到如此,直是多說多錯。這般,向來巧舌如簧的她也只好以額抵地,半字不敢出聲。

可周岱不出聲,並不代表謝釉蓮不發作。見周岱以退為進,揣著明白裝糊塗,謝釉蓮鳳眼一瞇,輕嘆了口氣,便哭得愈發地哀戚了起來。

哭著哭著,她竟是自周王懷中彎身一跪,直是朝周王磕了一個響頭,才淒切地說道:“陛下!也不想平安縣主她一個姑子怎就下得了那般的狠手!明知餘嬤嬤是妾的陪嫁嬤嬤,竟仍是將她活活打死了!”

這話看似尋常,卻是火上澆油,話中有話了。

謝釉蓮與周岱都曉得,周王自個殺伐果決不論,他平生最厭惡的,卻就是心毒手狠的女子。當年婁後失了聖心,便是因為心狹。後頭她退居出宮,也根本多半都是因了周王再也見不得她。誰叫婁後好好的話不講,偏要在大喜的日子點一出鄉野村戲,戲裏又講甚麽“莫以豪賢故,棄捐素所愛?莫以魚肉賤,棄捐蔥與薤?”仿佛指桑罵槐,深深地埋怨周王喜新厭舊,拋卻舊愛。如此,周王哪裏還有耐心容她那人老珠黃?

如今,謝釉蓮講符翎惡意打死了她的奴才,就不光是道符翎心毒,更是在狀告符翎處處都在與她作對了。畢竟世人都曉得,當年,謝釉蓮原是先太子洛鶴的未婚妻,可最終,她卻成了周王的愛姬。父占子妻從來都是周王的痛腳,如今事隔經年,符翎卻仍糾著謝釉蓮不放,連她的奴才也不放過,看來看去,都等於是在打周王的臉了。

這一層的深意,實是令周王生怒,也更令他越發地憐愛起了謝釉蓮,從心底道了她一句不容易。如此,周王那幽深渾濁的眼底便浮上了幾分厲色惱意來。他親自扶起了謝釉蓮,先是放低了聲音溫柔地安撫她:“愛姬受委屈了。”說著,又惱怒地朝周岱瞪了一眼,狠狠地哼道:“你來說,到底所為何事?”

彼時,周岱的腿都跪麻了,卻是動也不敢動,她都未開口便是一塌糊塗了,若是再開口,豈不是要被謝釉蓮往死裏糾錯?如此,她更是不敢答應。只是一再的朝周王伏拜,避重就輕地哭道:“陛下息怒,是臣妹教女無方!她幼時時,臣妹只顧享樂疏忽了教導,對她從不管顧,才養得她驕縱無能,任性妄為。如今,臣妹有罪自受,醫者都道,臣妹再無子嗣之福,這一生也就只會有符翎這一個孩兒了!這般,也算是自個的孽債自個還。如此,還請陛下看在臣妹子嗣無福,孤兒寡母的份上,饒了臣妹母女這一回罷!”

周岱的話不能說是不巧,說是哭罪,倒不如說是求情。她先是道符翎驕縱無能,便是指出她再怎麽倒騰,也只能犯些打死奴才,私逃封邑的小錯,實在是翻不出甚麽大浪來。緊接著,又道自個這一生只會有符翎這一個孩子了,這樣一個驕縱無能,又只有母族沒有父族的小姑子,實在是無需被多加顧忌。

果然,周王沈眉盯了她一眼,忽而就是一笑,冷哼地說道:“你避而不答,是不知曉了?你不曉得,兕子總該曉得!”言罷,見周岱神色黯黯,一臉苦笑。便也是神色覆雜地一哼,少卿,才朝寺人旌招了招手,吩咐道:“去,把天驕詔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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